冠狀病毒疫情肆虐，引發國際油價大跌，進而讓沙國與俄國翻臉，打起油價大戰，俄國「牽拖」美國頁岩油，讓世人發覺這場油價大戰其實是三方勢力的三國演義。只不過，三方大戰下來，有如怪獸大混戰，受創最慘重的，往往不是怪獸本身，而是死傷慘重的無辜路人。
加拿大就是慘遭油價戰橫掃的「無辜路人」之一。能源產業是加拿大重要產業，占加拿大 GDP 構成 9%，更占加拿大出口值五分之一，然而，加拿大的油砂原本就是開採成本最高的油礦種類之一，在低油價下受創最慘重。面臨這場油價大戰，在運輸問題作梗下，加拿大油砂原油竟然一度跌到每桶僅 7.47 美元的極低價格（同時西德州輕甜原油價格也跌到 2002 年 2 月以來新低 20.06 美元，但仍遠高於加拿大原油）。
幾家主要油砂礦業者中，森科能源（Suncor Energy）的開採成本是每桶 28.0 加幣（約 19.35 美元），加拿大最大油氣開發商加拿大天然資源（Canadian Natural Resources）的開採成本是每桶 10.83 加幣（約 7.49 美元），成本最低的西諾沃斯能源（Cenovus Energy）開採成本為每桶 8.15 加幣（約 5.64 美元），但上述成本加上需繳的權利金以及運輸費用之後，在當前的價格下，所有油砂礦都已經面臨虧損。
頁岩油遇上油價大戰招架不住時，可以選擇封存等待時機，因此能成為「打不死的蟑螂」，油砂性質不同，開採後需要不斷灌入高熱蒸氣，好讓油砂中的原油融化流出，一旦開始開採，若中斷作業，油砂重新硬化封住，很可能會造成部分油砂原油永遠開採不到，造成油砂礦價值永久損害。因此，遇上油價大戰，油砂開發商也只能咬緊牙關，先流血燒錢繼續撐幾個月看看，非不得已才停工。
各國紛陷油價危機，恐致社會動盪
加拿大油砂業在總理賈斯汀‧杜魯道的環保政策下原本就受到不少打擊，減損投資信心，美國頁岩油的競爭力蒸蒸日上，也讓油砂業投資更保守，在這波油價下跌前，加拿大油砂業就計劃大減資本支出 24 億元加幣，減至僅 35 億元加幣。投資大縮減，反映至艾伯塔省的經濟，就是失業率 2 月飆高到 7.2%。
採油收益也是加拿大艾伯塔省的重要財政來源，過去艾伯塔省的問題受環保政策等影響，無法興建足夠輸油管輸送生產的原油，如今則是在低油價下，上繳稅款與權利金大減，艾柏塔省財政因而搖搖欲墜，不得不考慮大裁員，使油價危機從純粹經濟面，可能擴大到社會動盪危機。
非洲最大經濟體、石油大國奈及利亞，也是油價大戰的受害者，奈及利亞近年來原本就已經面臨匯率貶值、外匯存底流失的窘境，在油價大戰下，石油收入受創，外匯收支更加失衡，預期外匯存底很快就會跌破 300 億美元大關，匯率也將進一步下跌 8%。奈及利亞並沒有石油以外的主要出口產業，因此匯率下跌沒有辦法提升出口競爭力。奈及利亞以外，安哥拉也同樣面臨危機，因為安哥拉經濟仰賴石油出口的比重比奈及利亞更高。
拉丁美洲同樣是油價大戰遭池魚之殃的重災區，尤其是拉美各國的經濟在先前原本就已經相當不穩，新冠病毒及油價大戰來襲可說雪上加霜。就開採成本而言，巴西石油開採成本高達每桶 40 美元，哥倫比亞則為每桶 30 美元，目前油價大戰打出的低油價下都將賠本。
拉美各國的經濟與財政偏偏又相當仰賴石油收入，依賴度最高的厄瓜多與委內瑞拉，每桶油價每降低 10 美元，損失的財政營收將達 1% GDP；巴西、哥倫比亞、墨西哥的依賴度稍低，但油價每降低 10 美元，仍會損失財政營收達 0.5% GDP。且拉美各國其實編列財務預算時，大多高估油價，當油價大戰開打，預算的預估油價計算基準，與實際落差更大，以墨西哥和哥倫比亞而言，已相差到每桶 30 美元。哥倫比亞的預算赤字可能因此擴大到 GDP 的 5%。
厄瓜多成為拉美首個為了油價大戰調低財務預測的國家，調降預期 GDP 2%，並節衣縮食大砍預算，青年部等 10 個政府部門的預算歸零。阿根廷原本希望 Vaca Muerta 石油蘊藏的開採，能為經濟打一劑強心針，如今希望也落空。新冠病毒疫情與油價大戰影響下，厄瓜多與阿根廷公債乏人問津，利率高達 25%。
委內瑞拉可說是拉美受到油價大戰打擊最慘重的國家，委內瑞拉原本是農產豐富、勞力豐沛的國家，但在查維茲與接班人馬杜羅的社會主義極權統治下，百業蕭條，農業生產萎縮到竟發生糧食短缺，產業全面消條，90% 外匯都來自石油出口。
在油價大戰以前，由於美國一再升級對委內瑞拉的經濟制裁，靠石油支撐的馬杜羅政權就已經相當艱困，在制裁下，買家購買委內瑞拉石油需要「洗油」，因此買價比國際油價每桶還低 20 美元，如今油價來到 30 美元以下，也就是委內瑞拉賣油的生計幾乎斷絕。馬杜羅都不得不承認，油價大戰對委內瑞拉是「殘酷的一擊」。委內瑞拉、奈及利亞、安哥拉都是油國組織成員國，油國因為沙國單方面挑起油價大戰而陷入困境，有可能導致油國組織分崩離析。
替代燃料難逃劫數，電動車也遭殃
產油國家遭殃，跨國石油企業也難逃劫數，全數身陷油價大戰風暴，當急急忙忙大砍資本支出，上游的油井設備與服務公司、油田開發公司，統統淪入重災區。三大油田服務公司中，斯倫貝謝（Schlumberger）自 2020 年 2 月底以來股價跌超過腰斬；貝克休斯（Baker Hughes）股票慘遭狂拋，機構投資人持股大減 96.4% ，股價自 2020 年 2 月底以來腰斬；哈利柏頓（Halliburton）則讓 3,500 名員工放無薪假，股價從 2020 年 2 月底的 20 美元以上，跌到剩下 5 美元。
石油相關產業以外，石油的死對頭產業，也一樣會在油價大戰跟著遭殃。最直接受創的將會是替代燃料，生質燃料由於成本遲遲無法下降，原本就仰賴政府政策強制以及補貼勉強生存，如今油價暴跌，汽油用量也因防疫措施暴減，替代燃料將面臨更嚴重的困境。
以美國而言，替代燃料大體原本就缺乏價格競爭力，油價大戰下更無法與汽柴油競爭，商機主要來自美國法規規定汽油必須含有 10% 生質燃料，主要為玉米酒精，法規使得玉米酒精與汽油成了奇怪的共生關係，汽油用量減少，玉米酒精的市場也就跟著減少。
美國原本每日生產 100 萬桶玉米酒精，然而，在防疫措施下美國人不開車不出門，汽油用量大減，玉米酒精很快就會供過於求而必須減產，用來製造酒精的玉米，用量也將大減，使得玉米農民連帶遭殃，預期將使 2019~2020 產季的玉米消費大減 1.2~1.7 億蒲式耳。預期心理也已經造成玉米價格兩週內腰斬。
那麼，立志要取代汽油的電動車呢？雖然充電比加油便宜的確是電動車的賣點之一，但是就目前而言，購買電動車的車主，鮮少是為了這點買電動車。由此觀點來看，油價對電動車似乎並不那麼直接致命。但是，電動車發展至今，正準備邁出高階奢侈小眾市場，轉而邁入大眾市場，大眾就對油價相當敏感，若每加侖汽油只要 1.5 美元，大眾會很樂意開著汽油車燒汽油，電動車邁入大眾化的時機會嚴重推遲。
特斯拉（Tesla）股價之所以先前能衝高到超過 900 美元高點，主要想像空間正是電動車即將邁入大眾市場，市場規模可望達到級數成長。油價大跌或許不見得對電動車的銷售有立即負面影響，但對邁入大眾市場的想像空間卻有很大殺傷力。
另一方面，特斯拉倚重的中國市場，如今是冠狀病毒重災區，加州超級工廠又因防疫措施關閉，雪上加霜的是，新冠病毒引起全球金融市場資金逃命潮，不僅先前推動特斯拉的滾滾熱錢消失，更引發疑慮：未來特斯拉是否還能靠想像空間推升股價而自市場繼續取得資金？多重打擊下，特斯拉股價從 2020 年 2 月 19 日 917.42 美元高點，至 2020 年 3 月 18 日一度跌到 361.22 美元，跌幅六成。
能源領域千絲萬縷關係複雜
不過，這不代表綠能取代化石燃料的進程會因此頓挫，因為大石油公司也同樣受到衝擊，艾克森美孚（ExxonMobil）、康菲（ConocoPhillips）、英國石油（BP）、殼牌（Royal Dutch Shell）、道達爾（Total）等全球石油巨擘，股價自 2020 年 2 月底以來也都是腰斬。石油巨擘雖然手上現金仍多，但股價落難，在市場上取得資金難度提升，多少會妨礙進行必要的後續產能投資，不利於在中長期降低開採成本。
相對的，多數綠能以電力市場為主要營收來源，比起國際油價容易受各種因素影響而暴漲暴跌，綠能計畫售電大多有躉購電價合約保障，較為可預測，加上太陽能電池、風機、電池等硬體成本都持續下降，例如電池每年降價 20%，使得綠能投資相對於石油，反而是較可預測的穩定收益來源。
新冠病毒油價大戰流彈四射，三大勢力以外的許多無辜者紛紛中彈倒斃：美國頁岩油能使出龜息大法當打不死的蟑螂，加拿大油砂卻先不支倒地；沙國與油國組織以外的俄國開戰，油國組織內的奈及利亞、委內瑞拉吐血崩潰；石油巨擘跟油田服務公司股價一起腰斬，然而儘管便宜汽油灌入美國市場，美國人卻因為防疫而不能到處開車燒油，玉米農民只能勒緊褲帶。這些「附帶傷害」牽連之廣，也再度提醒我們能源領域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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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首圖來源：pixabay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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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arch 23, 2020 at 07:17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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