聚會曼哈頓 - 世界日報

多年前在曼哈頓勤工儉學，校園旁租的一室一廳百年小屋，在同學裡面算大的，住著我們兩口和數隻晚上打得不可開交、白天沿著牆根踱步的鼠友。三十元買下畢業生留下的白色摺疊桌和兩把圓凳，搬來朋友送的舊微波爐，開始了紐約生活。

工學之餘，請同學來家一聚。統計系裡十幾個華人男女同學大部分單身，聽說聚會，喜笑顏開。有「心懷鬼胎」者，暗自當成相親會。

攜大號書包，坐四十分鐘地鐵南下唐人街，背回雞爪、豬耳、牛百葉等地道家鄉食品，捲起袖子，架起食譜，把只能容兩人的小廚房炒得香氣四溢。

隨著門鈴響起，入場的同學們年輕有「胃」，青春無敵，有位滿臉痘的竟說沒吃中飯，留著肚子。各自帶來的拿手菜攤在那張不大的桌上。印象深的是西紅柿炒蛋、蛋炒飯、茶葉蛋，以及各式義大利涼麵，還有拎進玩具狗的：「給你們未來的小朋友」。

書呆子學霸難得也來捧場，拿手菜頗有霸氣，令人大開眼界：一個碗一雙筷。

大家面面相覷，開吃後才知，這是他的專用餐具。有人爆料，期末考試時，安靜的教室裡突傳一陣轟鳴，當時九一一恐襲剛過，考生嚇得紛紛抬頭，卻見學霸正用自帶的電動捲筆刀削鉛筆，旁若無人。合租一室的同學為他打抱不平：「他其實不呆，我飯後髒碗放進水池，他見一個洗一個。」據傳聽完這話，在場的女生有動芳心的。

由於陋室椅子不夠，男生則自帶上陣。門一開，魚貫而入的是抱著椅子的、提著椅子的，或頭頂著椅子的，各式座椅，眼花撩亂。大家自嘲，聚個會好像搬家似的！散會時啤酒喝多的人還拿錯椅子，拄著回家。有時走在附近街頭，只要看見華人學生模樣的提著椅子疾走快行，總猜此公是否去赴宴，怕遲了嘗不到杭州燻魚或鮮炒花菇？

也有動靜不大的聚會。某次我們一群人踢好球，途經我家，便邀上六樓歇息，大家圍成一圈，坐在沒有地毯的地板上。翻遍老冰箱，找到幾根漏網的蔫黃瓜和西紅柿，切片，佐以香油、鹽、糖醋、蒜末，配上大瓶裝剩下的可樂和自來水，球友們欣然享用，邊移動坐痠的腿，邊海闊天空地聊，窮聊正濃時，有人甚至對在家催促的太太謊稱學校開會。

如今，曾經的風華同窗們，碩士博士畢業後，有的回了北京、上海，有的去了台灣、馬來西亞，大部分散在美國，做教授、高管，甚至改行成了醫生。那張磨損泛黃的摺疊桌畢業時送人，跟隨我們南征北戰的圓凳雖日漸蒼老，亦不忍丟棄，只為我也曾頭頂著它，聚會曼哈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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